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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日谈:致敬仁安羌大捷

来源: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台湾光复80周年征文作品    作者:吕欣忆    时间:2025-11-18

国际文化交流学院,黎述明——

课堂上,老师讲述着仁安羌大捷是中国作为世界反法西斯联盟重要成员的“高光时刻”。二零二五年的阳光被窗棂切割成方寸,尘埃在其中缓缓飞舞。我的指尖划过一本旧籍脆弱的扉页,那是语言学家黎锦熙先生赠予一位同名的学生的《国语运动史纲》。

题词的墨迹苍劲,仿佛蕴藏着未尽的雷霆:“学子述明:语同音,书同文,此乃民族之魂,文明之根。望勤勉,共守之。”刹那间,天旋地转。我并非被拉回历史,而是被抛入了一条时间的暗河,与许许多多先辈开始了跨越八十年的、血火交煎的七日对谈。

第一日:独来独往,独生独死 身份:英国战地记者马丁

1942年4月19日

意识在颠簸与轰鸣中苏醒。硝烟、汗臭与血腥味混杂,充斥鼻腔。我发现自己蜷缩在一辆卡车的角落,身边是穿着英军制服、面色仓皇的士兵。

记忆碎片如弹片般嵌入脑海:我成了一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。在仁安羌,我们被日军包围,是一支中国军队,如神兵天降,将我们从绝境中解救来…… 然而,喜悦是短暂的。车队正在疯狂北撤。

电台里传来上级冰冷的指令:“全线撤退,返回印度。”

“那中国人呢?那些救我们的士兵呢?”我用英语嘶吼着问。

同车的军官耸耸肩,避开了我的目光:“他们会自行撤退的。这是命令。”

自行撤退?In what?北面是更多日军的合围!他们多少人会死在野人山!巨大的愧疚感与遭遇背叛的愤怒攫住了我。我现在是战地记者!我要把这些都记下来……

一声尖锐的呼啸撕裂空气,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。一块灼热的弹片嵌入我的胸膛。

在意识彻底消散前,我最后看到的,是一个回头望向我们的中国士兵眼中,那从错愕到愤怒,最终化为无边绝望的眼神。

那眼神,如冰如烙,令我永世难忘。

第二日:都言乾坤大,谁怜草木青?身份:中国远征军新38师113团士兵

1942年4月17日

……意识像沉入泥沼,又猛地被拽出。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感从身体某处蔓延开来,我躺在一片滚烫的土地上,视线开始模糊、发灰,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而漏风似的喘息,还有远处一些变了调的喊杀声。

这不是我的记忆,却在我的脑海清晰涌现——

麦苗。他叫麦苗,他爹娘说,这名字对于庄稼人很金贵,有麦子才有明天。而麦苗……回不去了……。

手里是一张被汗水和血水浸得软烂的纸片,上面是麦苗娘请村头先生画的、歪歪扭扭的菩萨像。

回忆再往前,日本人还没来,是麦苗老家那亩薄田里稀疏的麦浪。他爹总是佝偻着背在田埂上转,他娘总是数着麦子过日子。

那一亩亩薄田,一年年不多的收成,养活了千千万万个麦苗。

我感受到了一股来自麦苗心底挥之不去的绝望阴影——不能落叶归根,不能侍奉爹娘,不能当个普通的庄稼汉。输了得死,赢了还有下一场仗,谁知道哪天就躺下再也起不来了。

“弟兄们……挺住……孙师长……派兵抄了那些小鬼子的后路!”班长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。

排长赵大河虎目含泪,猛地抹了一把脸,对周围士兵嘶吼道:“都听见了吗?孙师长已经下了棋,咱们不是孤军!给弟兄们报仇!赢了咱们就回家!”

我想站起来,可是我没有腿了。赵大河几步到我身边,蹲下关切问道:“麦苗,你……你咋又活了?

我想了想,握住赵排长的手:“阎王叫我上来给大家伙通风报信来了,我们能赢!打赢就走,不要去野人山,英军靠不住,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北撤……”赵排长已泪流满面,我继续说道:“1945年日本就会投降,我们能赢!别管我了,我这是回光返照呢……”周围又零星响起几声啜泣。

我干脆装死,我不知道肾上腺素还能坚持多久,我不想我的哀嚎声打扰这些先辈。

我想回师大读书了……

第三日: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 身份:远征军译电员陈行旨(西北联大学生)

1942年4月15日

再次睁开眼,我确定我有腿了。

记忆告诉我,我叫陈行旨,是西北联大外语系的学生,去年投笔从戎成为了一名译电员。我再次留意了时间,15日……来得及,还来得及!我想为无辜牺牲的士兵们做些什么,可是直接去找参谋长肯定会被当成精神病……

正在思索之时,一份刚刚截获的密电解了燃眉之急——英军早已决定放弃缅甸,其撤退计划详尽周密,却完全未向我方通报!

这是赤裸裸的背叛!这不是临时的决策。

亲眼见到战场后的我实在难以对这冰冷的文字产生好感,也难以将几日后的尸山血海简单归为牺牲。等回过神来,我已经冲到了参谋长面前:“长官!兹事体大!我申请尽快上报!否则……前线弟兄危矣!”

参谋长眉头紧锁,沉吟片刻,最终只是叹气:“行旨,我知你心情。但盟军关系重大,我们不能因为一份真假难辨的密报就引发外交风波……当今首要任务,是完成既定救援使命。”

我明白参谋长的忧虑,我无法解释这就是未来的事实。思索再三后,我敬了一个军礼:“报告长官。译电员陈行旨今冒死进言:于国,知情不报为不忠!用与不用是国家之谋略,报与不报是你我之职责;于家,八百壮士奔缅甸,他们是我的同窗,是人民的子弟兵,更是您的儿女!于私,我不想拿同胞的性命去赌盟军的信义,我不想他日无颜再见母校师生!”

一口气说罢我已微微颤抖,深鞠一躬,悉听尊便。

许久,久到我都以为终究还是行不通。参谋长这里行不通,我就去找上级,上级行不通,我就去找中央。八百条人命在前,我再苦再累不过是被批评几句……

那头一声叹息:“起来吧行旨,你的意见是对的。中国终究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,我这把老骨头是该为了后生们做点什么。”

我再次陷入沉思,能做什么?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一个农民的孩子不远万里去杀掉另一个农民的孩子吗?

第四日:一灯传诸灯,万灯皆明 身份:从汉中城固迁往兰州的学子

1942年某月某日

我与数百名师生一同,背负着仅剩的书籍仪器,接教育部指令徒步迁移往兰州。

山河破碎,前路迷茫。我们翻越荒凉贫瘠的山岗,住破庙,睡草垛,用咸菜锅饼果腹。

我竟然又回到了师大,不过是1942年的师大。

身体难得平静下来,我的心里却像一团毛线缠绕。不知不觉便哼唱起师大的校歌:“我的校园在黄河岸上,这儿鲜花朵朵,绿树行行……”

旁边的学子轻轻唤我:“述明兄,你唱的歌太有精神了!教教我们可好?”

我恍惚忆起,原来这次我也叫黎述明。我不敢抢占作词作曲人的功劳,只道我只会这一句,众人笑说一句足矣。西迁路上,我们就这样怀着对明天的期待与憧憬,一步步前往兰州……

傍晚,黎锦熙先生与同学们谈心:“敌寇能毁我校舍,毁不了我们师大精神!”

我心事重重,拜过黎先生后发问:“先生,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?学生觉得战争就像一场闹剧,我的同胞不远万里去杀死别人的同胞……”

黎先生依旧笑得慈祥悲悯:“黎君觉得我们西迁是为了什么?”

“为了保留有生力量!”我斩钉截铁道。

先生不说对也不说错,只将我们聚到一起。

“故宫博物馆的诸位,为了他们视若珍宝的文物,流离失所,至今不知去向……但文物们跟着他们是安全的。故宫博物馆没有重蹈圆明园的覆辙。那义士们此举是为了什么?”

黎先生再次抛出问题,众生眉头紧锁,终于有学子答道:“文物是看得到的文明,是历史的沉淀物。如果没有文物和史书,我们就不会知道我们是炎黄子孙,是唐汉后人,更是黎民百姓。”

大家不约而同为该学子齐齐鼓掌,待掌声停下,黎先生再次开口:“周君说得很好,有了文物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根长在哪儿,才能知道明天在哪儿。而孩子们,”黎先生目光炯炯,热切地看着我们,“你们就是师大的文物,师大的未来啊。”

一言毕,众师生已眼含热泪,黎先生的谆谆教导再次传来:“我们西迁不光是保留有生力量,我们都是肉体凡胎,又能保留于世几天?师大真正的力量,在于教化之术,在于育人之本。我们是带着种子来西北种出参天大树的。”

“方才黎君问我战争是为了什么,”我再次朝黎先生一拜,黎先生看着我道,“我的答案是为了明天有时间有条件去种树种花,让我们的国家鲜花朵朵,绿树行行。”

“黎君的答案又是什么呢?”黎先生依旧言笑晏晏,带着说不出的亲切。

而同学们已经三三两两交谈起来。

“为了明天的无数个农民伯伯能安心种田,过年。”张君家里人是个小官。

“为了明天的中国没有人会饿肚子。”周君家世代农民,我又想起了那个薄薄的田地养出来的身形单薄的麦苗,他此时此刻又在做什么?吃到饭了吗?

“为了明天的中国人不用在中国对着敌寇奴颜婢膝!”

“守住中国人的尊严和希望!敌寇来犯我,皆是一城灯火变枯骨,为了能让万家灯火长明!”

我好像知道我的答案了:“为了让中华民族复兴,让生活回到正轨,让我们都有选择明天干什么的权利。”

黎先生依旧笑而不语,他递给了我一本《国语运动史纲》,上面有黎先生的寄语,我平静地接受了这场宿命般的奇遇。而我的内心也在1942年的母校这里,得到了平静。

我开始期待明天醒来会成为谁。因为我已经明白,不论成为谁,我们都是民族复兴路上的一份子。

第五日:生如芥子,心藏须弥

身份:中国远征军新38师师长——孙立人

1942年4月18日晚

意识像是从深水中猛地浮起。黎述明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的作战地图前,双手撑着桌沿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身上是挺阔的将官服,肩上的将星沉重异常。脑海内涌入海量信息:“仁安羌已克,英军已救,还有来自各方的贺电……以及罗长官要求巩固战线的电令。”

我是孙立人?我有些颤抖,兴奋自己这次变成了关键人物,又怕自己做不好,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,去违抗军令!死我黎述明一人不用犹豫,可是我不能让孙师长一起死……

脑海中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:局势大好,为何要违抗军令?小子传吾令来,巩固战线即可!

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孙立人,在脑海中将全部事情悉数告知,包括自己来自二零二五年,毕竟自己在他身体里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都已经发生了,还隐瞒什么呢?

“若你仅为一己之私欲,我孙某今日便拼了命也要斩你于马下。可事关我38团的每个兵!我便信你一回,搏一个回去的希望,赌上我的性命又如何。”那洪钟一般的声音震地我心里发颤,却也微微激动起来,我已经看到了希望。

孙师座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,他猛地抬起头,眼神锐利如刀:“我们没有友军了!”

一个军官不解上前:“师长莫不是听信了113团那几个士兵的胡说八道?阎王托梦实在荒唐至极,怎么能信?”

孙立人一把抓过一份侦查报告拍在地图上:“看看!日军33师主力正自东南方压来,55师已出现在西北侧翼!我们的正面是一个巨大的缺口,而不是一条战线!停留于此,就是等着被包饺子。”

指挥部里鸦雀无声,大家都明白他们师长接下来要做的疯狂决策了。仍有人劝慰孙立人不要冲动,违抗军令不会有好下场。

他不仅是孙立人,更是看到了黎述明非凡奇遇全程的人,他是带着无数士兵临终记忆的孙立人。

他的声音沉静下来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一字一句,砸在每个人的心上:

“传我命令——”

“立刻电禀罗长官:我部已达成解围任务,然敌情剧变,日军正意图合围我军。职部决意不予休整,即刻脱离当前战场,绕道北撤。恳请准许!”

“全军即刻集结,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。以113团为前锋,不惜代价,向北打开通道!后勤、医疗、师部直属单位居中,112团断后!”

“112团的任务不是固守,是且战且退!每一步后退,都是给主力争取一分钟活路!明白吗?!”

孙立人又添一句:“一切责任由我一人承担。”孙立人目光扫过全场,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却蕴含着巨大的悲痛与决心:“我不管什么盟军交际,我只知道,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随38师出生入死,他们才是我们要保护的同胞!”

底下军官深吸一口气,率先立正:“是!我立刻去传达命令!”

整个指挥部如同精密的仪器,瞬间高速运转起来,孙立人走到帐篷口,高呼一声:“弟兄们!我带大家回家!” 回应声此起彼伏,像山中的狼群。

黎述明在见到孙立人的铁血手腕后对他更是敬佩,慈不掌兵,如果今天换他来,怕是要出乱子……

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,黎述明堪堪回过神来,他这是改变了历史吗?感觉像早八课堂上的一场美梦。

就在黎述明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,一名军官急匆匆找到孙立人,是上级的电报来了……

在场所有人心头一紧。来了!是申斥?还是撤职查办的命令?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张决定孙师座去留的纸片,又看向面沉如水的孙立人。

参谋长深吸一口气,率先接过,快速扫了一眼。瞬间,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,脸上闪过极度难以置信的神情,继而是一种巨大的、如释重负的狂喜!

“师座!……嘉奖……是嘉奖令!”

他几乎是吼着将电文念了出来。

听罢,所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。电文还说了,不怕英军以后倒打一耙,因为罗长官已经掌握了英军提前撤离计划的关键证据!

黎述明看着眼前皆大欢喜的结局,默默沉睡了过去……

第六日: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 身份:台湾青年林正华

1945年10月15日,台湾岛内——

林正华至今还觉得会不会是在做梦?然后乐呵呵看着供桌上的关公像笑。

两个月前的那天,收音机里传来日本天皇低沉而古怪的语调,伴随着杂音,许多词句模糊不清。但“投降”、“终战”这些字眼,却像闪电一样劈入他的脑海,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大陆青年的意识。林正华没有惊扰他,他们都是中国人,他只以为是想来看看小日本投降的大陆孩子。

周遭的寂静被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竹声和鼎沸的人声打破。起初是零星的,很快便连成一片,仿佛整个岛屿都在欢呼。

“投降了!日本投降了!”街上有人用闽南语、客家话声嘶力竭地喊着,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
林正华推开门,看到许多人跟他一样脸上交织着迷茫与欣喜。

隔壁那位总是深夜偷偷教子女汉文的女先生,此刻正颤抖着拜向祖国的方向,涕泪交加地喃喃着:“山河光复!祖国光耀啊!”

五十年的殖民统治,强制的“皇民化”教育像一口苦涩的药渣,此刻终于可以吐出去了。他想起祖父珍藏的家谱,想起父母偷偷讲述的大陆故事,想起来那些汉语言与文化。

“我们是中国人了!我们是战胜国的国民了!”他想起那些被迫改用日本名字,学习日本话的经历,所有的屈辱在那一刻得到了洗刷。

林正华兴奋地跑回家,找到那只被父亲深藏、不可以被日本人发现的小小关公像,供在厅堂最显眼的位置——曾经被迫摆放的天皇“御真影”早被丢在了垃圾桶里。

人们自发地敲锣打鼓,舞龙舞狮……

而不知何时,那个大陆孩子偷偷走了,可能是去找爸爸妈妈报喜讯了吧。

第七日:归来亦是水云身 身份:西北师范大学学生黎述明

2025年9月

我在课堂上回过神来,疯狂查找仁安羌大捷的相关历史,竟然……真的改写了!

这时班级里走进来一名陌生的女生,老师鼓励她做个自我介绍。一个清脆而带着独特柔软口音的女声格外清晰,我刚刚才听过这样的口音……

“同学们好,我叫林盼兮,是来自台湾东华大学的交换生……”

后面林盼兮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,因为课间的校歌再次响起,我头一次觉得校歌如此亲切。

下课后,我找到林盼兮同学,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:“打扰了,林同学,你……认识林正华吗?”

“他是我的祖父。你怎么知道他的?”女生好奇地看向我。

该怎么解释呢?总不能说十分钟前我还见过他。

“他跟我的祖父聊过天,林先生说过,‘真正的复兴是文化认同的凝聚,是我们拥有的共同的精神家园’我的祖父深感认同,并老是在我耳边念叨……”

林老先生没这么说过,但他就是这样做的。

……

落幕

历史从未远去,它就在我们的血脉里呼吸,它会在我们的歌声中重逢;民族复兴在过去进行,在今天依旧前进。

我们每个人都是它的缔造者,每个人都是它果实的分享者。